石火记第56章 万类文(2/2)

珑姬见状，摇头微笑道：“原来是你这梁上君子捣乱。此间非你来处，趁早离去，莫骇了宫里女郎。”屈指微弹，蛛网间霎时火星迸溅，那黑蛇猛地缩头急退。它不过是条手指粗细的游蛇，被火热光灼一逼，登时攀不住壮汉臂粗的横木，从梁上直直掉下，落在珑姬脚前。珑姬俯身要去按它七寸，心中却是一动，想起荆石说曾见巨蛇闯入室中，偏巧此刻厅中真有这么一条小蛇。不过蛇类喜静避人，芳华宫又荒置多时，许是这小游蛇在宫里穴居多时，这几日往来的杂人一多，才将它惊了出来。

她心中转念，手上便稍迟一分。那黑蛇甫落地面，立刻扭身甩尾，箭也似地往暗处逃窜。珑姬啊了一声，欲使焰术拦它，却知这小蛇命弱，恐怕失手将其烧死，也是平白造一桩杀孽。片刻耽搁，便纵这黑蛇往里间逃去。

珑姬摸了个空，心想自己连鬼车妖鸟也翻手可诛，却叫这平平无奇的小游蛇溜出指掌，脸上不禁微微发热。好胜心一起，偏要起身去将它捉住，槁梧忙笑拦道：“赩仙且住，此乃乌眉蛇，其性温顺无毒，故而又称石儿蛇。敝地潮热，常见此类蛇虫，宫中女郎亦不惧之。待明日使人撒些雄黄，将其驱赶出来便是。”

他既递了个台阶，珑姬也非驽钝之人，当即掩袖借话道：“原来此蛇无害。看它头尖色亮，难得却不生毒囊。”

槁梧笑道：“这石儿蛇无毒性怯，天敌众多，又惧光声光，野外难得久活成熟。想是发现此间荒屋冷院，便当作一处桃源来窝了。也罢，御苑中不能容这小龙蛰伏吓人，贫道观里倒还有几片浅草，若明日得擒，便给它搬个好去处。”

两人说话间，那伏在麈丝上的青腹小蛛见强敌已去，当即大胆起来，八条细足一蹬，便从拂麈上跳开，又往梁上攀去。珑姬因方才让那游蛇脱走，面薄耳热，犹自未消，见这蛛儿爬墙的模样，又想起一桩旧典道：“曾听东游先生说起，古时西域之地妖魔众多，聚集成群，亦有发明文字以传号令者。不过它们毕竟禽畜之属，笔墨等物使用不来，便多借妖蛛织网为信。虽是陋鄙浅薄，但狩猎征战之时，也堪堪能以传信……”

两人说典谈古，不多时便已忘了那逃走的黑蛇，只道蛇性多疑谨怯，吃了珑姬那离火之术一吓，此刻定是缩在哪处犄角躲藏。然而正当他两人谈论西域古蛛文时，那黑蛇却已悄没声息地游过回廊，越过蓼馨烈所在的侧间，直往宫中后院行去。廊间虽有侍卫把守，但夜里昏暗，始终不曾瞧见这粗不过小指，长不过半臂的爬虫，任它悠悠晃晃，竟一路游到了蓼团素、蓼芳撷所在的房前。此时屋内依旧灯火通明，映得门外廊前一片雪亮通彻，却让它无可遁形。幸而屋前的两名带刀侍卫各自背依廊柱，脑袋低垂，昏沉沉打起了瞌睡。

黑蛇缩在阴影里，窃窃探头，细信吞吐不止，见得平安无事，正跃跃欲要穿廊，身后暗中却忽地踏出一只脚来，不偏不倚踩在了它的身上。它本来不过指粗的小蛇，人躯又何等沉重，这一脚下去，登时发出喀拉轻响，已是骨裂肚破，不能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