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堇璃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睁开眼是马车的车顶，全身软绵绵的，似被抽干了力气，她试着动了动手臂，疼得咧嘴倒吸一口气。
沈言祯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书卷，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的伤还未好完全，此路颇为崎岖，还是安静躺着为妙。”
虽然不知晓师父为何冷着脸，见自家师父好好地坐在她身旁，她乖巧地应了一声，身下是层层软垫，身上缠着厚实的布纱，“师父，我睡了几日？”
“三日。”
“这么久？”她惊呼。
沈言祯瞟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卫堇璃放柔了语调，撒娇道，“师父。”
男子轻叹，深若寒潭的双眼染上无奈的神色，“下回不可再逞强，这回伤得重了些，权当教训。”
她撇嘴，似是想起了什么，“卫影呢？可有受伤？”
他摇头，“在马车外驾车。”
“是师父救我出水的么？”
“嗯。”
那可是师父……给我渡气的么？
她没有问出口，也不敢问出口，心脏仿若要脱离胸腔，跳动得厉害，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细细地看着男子，见他神色自若，并无不妥。或许只是自己晕过去时的幻觉罢，又不禁有些失落。
“为师没有想到你并不会水，倒是我考虑不周。”沈言祯面带歉疚，揉了揉少女发顶。
她摇头，“师父在我落水之前同那些人说了什么？”
“商量是否要放了我们三人。”见着她疑惑的目光，沈言祯解释道，“我将腰牌落在地上，那人瞧见，犹豫一番而后攻势更加凌厉。我便知晓他们不了解我的身份，得知身份后却想着杀人灭口，应该是惧怕我回朝后令他们不得安生。于是我便与他们谈判，他们挑战的是整个皇室的威严，若是我与卫影全力应战，逃出一人告知皇上你被人暗杀，他们定然活不下去。只是没料到竟然出现弓弩手射伤了你。”
卫堇璃深知卫影轻功了得，他要逃出自然不难，“师父知晓他们隶属于什么暗杀组织？”
“隐刹。”
她略有耳闻，隐刹是江湖上一个古老的杀手组织，收人千金买人性命，少有失手，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趟居然碰上了。
“师父就笃定他们会妥协？”男子唇角漾开一抹笑意，她突然发觉他有些不同，“师父将木簪给了他们？”
他点头，“我答应他们朝廷不会与之为敌。”隐刹虽然势力甚广，却不能与一个国家抗衡。
木簪是沈言祯亲手用沉香木刻的，与他的墨莲白袍一般成为他的象征，却更独特些，倒不如说更能代表他的身份。
“那师父觉着谁是买主？”
“武安侯云子邑，我倒是没料到他这么大手笔，为了刺杀阿堇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如此肯定么？隐刹不是不会泄露买主么？”卫堇璃蹙眉，喃喃。
沈言祯浅笑不语，似是在等她自己想出答案。
“隐刹巴不得父皇与武安侯两虎相斗，所以告知师父买主，等借着父皇的手解决了武安侯，父皇又器重师父你，师父一诺千金，自然是不会追究隐刹的过错。看来这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不做谋士还可惜了。”
他赞赏地点点头，“阿堇只管养伤便是，没得几日便要抵达迭城了。”
后来她的推测果然无误，她没有料到武安侯的手已经伸到迭城去了，他料定她刚入朝堂，立功心切，而父皇为了让满朝文武承认她，自然会让她处理这次事件。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制造叛民，再花大手笔请隐刹的人来暗杀她，她年岁增长，傀儡女帝是做不成了，倒不如灭了更加实在，年幼的小弟正合他意。而师父主动提出陪她前往迭城，顺道斩了父皇的左膀右臂。
可惜呀，若不是武安侯兵权在握，门客无数，这几个罪名就够他满门抄斩好几次。父皇布了这么多年的局，终是由她完成了。
坐在窗边的女子回神，“什么时辰了？”
暗处的人答道，“寅时，主子醉了一天一夜。”
那天苏驰钰送她回府，她又喝了几坛烈酒，醉倒在水榭上。
果真头痛得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府里有什么事没？”
“昂驹侯和君神医昨日来过，主子，延琉……”
她轻轻摇头，“我给了他机会，但他身后的人无意加害于我，要走就放他走吧，不过派人看着，我想瞧瞧他身后的人谁。”
“是，楚雍使者已经抵达御都。”
卫瑾庭的生辰要到了，楚雍派人替他庆生来表明两国交好。
“嗯。”
室内静默，缭缭苏合盈香满室，女子怔怔地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影，你都知晓吧？我对师父……”
他每日隐在暗处保护她，那些事他都知道吧。
男子点头。
“其实你不必如同魏由这般拘束的，我不是洪水猛兽，你不必这般恭敬的，也不必害怕……我。”
卫影见女子落寞地坐在窗边，他看着她从顽皮讨喜的孩童长成锋芒毕露的女子，到如今手握重权，也不过短短十几年而已。
“属下没有害怕，只是君臣有别。”卫影直起身，坦然地直视她，目光幽深。
女子苦笑一声，“罢了，你守了我这么久也累了，让魏零来吧。”
“是。”
卫堇璃低着头，幽幽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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