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欢1.玉娘(2/2)

见她脸色又淡了下来，显得面容愈发失了血色，素来稳重的阿粟也不由有几分着恼，圆圆的杏眼往门口觑了一眼，见闻嬷嬷还没回来，忙压低了声儿道：“嬷嬷今儿一早还让咱们几个多劝劝您，别总不给姑爷好脸色，可看您这样，奴婢真不觉得姑爷值得什么好脸。要不是他非带着您连夜赶路，您这会儿都该好了。”

奋勇侯史栋乃是从龙之臣，侯府也是初初发迹，家中奴仆多是这一二年间新采买来的，行事说话上规矩不好，阿粟等都不计较，毕竟是姑娘的夫家，没有她们做奴婢的嫌弃的道理。

可姑娘病的那样重，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那几日都一夜夜不敢安睡，姑爷却不知体恤。姑娘的身子才将将有了一点起色，他就一意孤行，非要带着姑娘赶了一夜的路回来，只为了“在长辈们到之前，做小辈的总要先候着”。一夜折腾下来，姑娘又烧了一回，到这会儿还吃不下多少东西，顿顿离不得的李厨娘还要留着孝敬侯爷夫人，还有眼瞅着要到的那一大家子。

陪嫁的十二个丫头里，阿粟是顶稳重文静的一个，连阿粟都躲着闻嬷嬷说了这样的话，可见她这夫君有多不得人意。

闻玉眨了眨眼，也学着阿粟的样子压低了声儿说话：“好阿粟，你们的心我都知道。大爷那边讲的是孝道，说出去人人夸着呢，我头晕体弱的也不耐同他吵闹，这才跟着他赶了回来。可这屋里我只看心情，哪里耐烦给他做脸。”

她说话慢而轻柔，吐字间更带着几分水乡的甜软，眉宇间的神色却不会叫人轻忽了她话中之意。

闻玉与奋勇侯世子史世杰的婚事，乃是皇上御旨所赐，当日便在京中世家门阀间惊起了好一番争执。闻玉自己一不觉得史家寒门不般配，二不觉得史世杰是武将不如几位世家公子美姿仪。她嫁人时便晓得其中轻重，从无甚神仙眷侣的想头，只是有一份夫妻和美的念想，自觉也是人之常情。

谁知史世杰却是个不甚体贴人的性子，为着博个名声，险些让她再次卧床不起。闻玉路上病着不耐争执，这几日便想着如何与丈夫将话点到，也顺便将这些日子积下的事儿处置了。

闻嬷嬷怕她才成亲就同丈夫疏远，冷了夫妻情分，她心里明白，可这样的事儿也不能白白遭上一回。家里如珠似宝将她捧到这么大，可不是白送给旁人揉搓的。

闻玉正想着心事，就听着外头的丫头婆子们给史世杰问安的声音，却是一早带人骑马去城外迎接史老太爷等人的史世杰先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有小丫头子捧了热热的茶来。史世杰忙接过来一口饮尽了，叫隆冬寒风吹得略有不适的胃肠总算暖了过来。他一张叫风吹僵了的脸这才露出了个笑模样：“还是玉娘会管教下人，行事有章法。”

许是在兵营里呆的时日久了，史世杰律己颇为求全，看人也是如此，母亲赵夫人处的丫头婆子叫他看来都是一身的毛病，只是碍于孝道不好说罢了。

他原还当内宅里都是如此，直到迎娶了闻玉，才晓得内宅下人也可以进退得宜，伺候的主子舒舒坦坦，灵巧的恰到好处。成婚才两月，已让他生出几分人生枉活二十载的感慨来。

譬如这一回，他回府先去了正院报信，赵夫人却只顾着张罗着给老太爷等人接风的物事，又撵他先回自己院子，免得杵着添乱，却无一人想着给他倒杯热茶润润喉，哪里有玉娘这里半分周到。

思及此处，史世杰才不顾闻玉连日来的冷脸，主动说了句软话，谁知闻玉正由阿粟扶着起身梳妆，听到他带着点赞赏的话也不过微微笑了下，连一个字都没有，便又闭着眼由着两个大丫头为她描眉上妆。

她一见着史世杰，就晓得史老太爷等人应当也在后头。今儿还是她头一回见这些夫家亲眷，还为此折腾得风寒反复，总不好面目寡淡、一脸病容的叫人说嘴，再落个出力不讨好。

闻玉不说话，史世杰面色一僵，似是想说些什么，看了眼闻玉在融融暖室内也没有几分血色的侧脸，到底没有说出口，只得低头默默吃茶，一张脸胀得通红，脖颈脑门等处也渐渐叫汗打湿了。

几个在旁伺候的大丫头都当没瞧见，还是闻嬷嬷教导完阿鹿回来，瞧着自家姑娘头上的妇人发髻强忍了气，低声吩咐小丫头子给史世杰摇扇，又给身上仍旧有些发冷的闻玉身边添了两个炭盆。

窗外寒冬腊月，城外驿道外的雪有三尺多厚，屋里的夫妻两个一个搂着手炉，一个吹着凉风，倒也各自安宁，屋子里伺候的下人这两个月下来也是见怪不怪。谁叫他们一个血热，一个体寒呢。

闻玉才梳妆停当，奋勇侯夫人赵氏身边最得用的刘嬷嬷就笑眯眯进了门，请他们夫妻两个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