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忆十年灯168.第一百六十八章(1/2)

那样惨烈的一役，到底是以陈欲章军队的胜出而告终了。

但战事的过分激烈，也还是让杀红了双眼、好似一只失去了全部离职的战魔、让身后的自己人都感到了一阵本能恐惧的陈欲章，受了重伤。从战场上下来，梨庭把陈欲章接入了大宁皇宫，特意赏赐安排他住下，是要好生犒赏一番的架势，对着陈欲章的重伤，更是把大宁最好的老御医们给尽数唤了进宫，日夜不离的守在陈欲章身侧，下令无论如何要让大宁的战神陈将军恢复到完好无损的地步。

这样一段养伤的日子，也难得让陈欲章闲了下来，有了与白释言相见的机会。

现下里，曾经与父亲是过命的交情、真正的知己的陈欲章，是大宁皇宫里为数不多白释言想要见到的人之一了。当曾经的亲人们一个个离去，好似见到曾与他们相熟的人，也是好的，好似就能暂时的骗一骗自己，还能回到那父母都在的岁月，没有人离开，没有那些沉痛，自己还是青春少年，等待着胸中期盼的未来在自己面前徐徐铺展开。

“陈叔父。”白释言轻声的唤道：“伤可好些了么？”

陈欲章却摆摆手，苍凉一笑：“还是叫我陈将军罢。”

对，即便此刻陈欲章没有配铠甲，没有着戎装，没有提着他那长久不离身的佩剑，没有喊声震天的一众军士簇拥在他的身后，他也还是陈将军，不能再接受其他任何的称呼。因为现在的世界上，活着的就只是陈将军，曾经的陈欲章，早就在提剑砍下沐云头颅的那一瞬就已经死了，和那个陈欲章有关的所有人际和情感维系，也都随之不存在了。

看着这样的陈欲章，白释言犹豫了一阵，还是轻轻的问出了口：“后悔么？”他不确定这样的一个问题该不该问，可他的心里，实在是太过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欲章是白释言所认知的人里，把所谓“应该做”的事情执行得最为彻底的一个。现下里，他也真正的做到了，无论他自己是如何的为难。

那么，当他做到应该做的事情，也收获了他一定需要收获的获胜局面，白释言想要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甚么样的感觉？可有那么一刻的后悔？

好似通过陈欲章，白释言就能看到选择了某一条路的未来的自己——如果他坐在那荆棘王座之上，顺着这条一统天下的道路，一往无前的走下去，走到失去了所有、走到最终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那时他的心里，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陈欲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才要艰难的开口说话了。这么一个细微的小动作，瞧在白释言的眼里，他也不知陈欲章是因为太久不愿与人交谈、现下里连说话也变得艰难起来，还是这个问题实在太过难以回到，哪怕开口说话的这个动作已经做出了、其实陈欲章也还未能明确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陈欲章的声音是暗哑的，却不似白释言所预计的那般充满了忧伤，那声音里其实没有携带着任何一种的感情。

白释言愣了，按他自己的想象，失去了沐云，甚至是亲手结果了这世上自己最爱之人的性命，那是怎样一种巨大的难以背负的痛啊。若这是迩雅，白释言甚至想都不敢往那个方向去稍微想一下。他以为陈欲章面对他的这一问，给出的答案一定会是后悔，他这样一问，其实想要听的是陈欲章说出那声后悔背后藏着的更为具体的感觉。

他倒是全然没有料到，陈欲章竟然会答，他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后不后悔。”陈欲章继续开口了：“言儿。”陈欲章注视着白释言的双眼：“言儿，给你说一句实打实的话，现在的我，心里任何一点的情绪都已经感觉不到了啊。御医让我必须好生将养，不然以我这么重的伤，一个不小心当真可能会死，我也不知道怕。梨庭公主亲自来告知我，之前那一役取胜的意义重大，彻底扭转了大宁军队对联合军的局势，我也不知道喜。我甚么情绪都感觉不到了，所以你问我后不后悔，我也想知道我后不后悔，可我真的不知道啊。”

陈欲章的脸上，只剩下一阵平静的茫然。

他那样的一席话，在白释言的心里所产生的回响，却比单单一声“后悔”所能引发的要强烈百倍。

陈欲章贯穿的一身银色铠甲，此时正悬挂在陈欲章所身处的宫室里，就在陈欲章的正背后。之前一役其上沾满的血污，已经被宫人们细致的擦拭而净了，甚至连白释言都不敢去细想，那些被擦拭后再不留下一丝痕迹的淋漓鲜血中，有敌军的，有与陈欲章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兄弟的，还有……沐云的。

此时，正午的阳光刚巧到了一个恰当的角度，直直的投进了陈欲章所置身的宫室之中。阳光映照在那一身此时被擦拭得宛若崭新一般的银色铠甲上，反射出明晃晃的耀目光线，刺得白释言一霎之间有些睁不开眼，在他微闭双眼的视线之中，陈欲章那一袭白衣、看起来有些虚弱、不似平日里一般高大如山不可撼动的身躯，尽数被这样一阵白色的光线吞没了。好似陈欲章的整个人，就这样与他的铠甲融为了一体，再也没有分开的可能。

从此之后，陈欲章就只能像这身铠甲一样的活着了。无坚不摧，没有弱点，可与此同时，坚硬冰冷，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细腻柔软的触感。

该问的话问完了，御医也来催过，要让陈将军好生歇息了。白释言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