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师门长辈一再告诫,若是有妖存在,必杀之。/p
这一次,他再不会手软。/p
可是,他还是在断崖再次见到了绿儿,断崖边已积了很深的水,绿儿坐在水中,发间的白玉兰在水面上熠熠生辉。/p
绿儿看到他,惊喜地向他跑过来,可一瞬间,笑容却陡然凝固。/p
一把长剑,从她的心口,贯穿而过。/p
绿儿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的眼中一阵恍惚,转眼却又平静道:“妖作恶多端,为祸人间,吾自当为天行道。”/p
绿儿眸中带着惊讶自嘲,身体渐渐无力垂落。/p
白玉兰一片片凋零,落入水中。他脑海里忽然泛起一阵疼痛。/p
当日上山入门派之时,为了却尘事,依照门中规定,他去除了记忆。/p
可那些记忆,在今日,全都记起来了。/p
他看到断崖边,还只是幼童模样的绿儿每日里在村子外闲逛,引来一次次的无关紧要的大水,只是为了能引他找她。/p
他看到他与她每日里在断崖边比试,或输或赢她都会开心地朝着他喊:“下次,我会来找你的。”/p
他看到年幼的他在她回神山的时候向她保证,会一直等着她,等着大水的来临。/p
可他却因入了门派,把她,忘记了。/p
他忽然忆起,他们初见时他问她:“你为什么要叫绿儿啊,绿色不好看?”/p
她说:“我喜欢绿色啊!我就是很好看啊”/p
可他却将她亲手杀死。/p
他坐在月湖旁,身后的玉兰树将花瓣拼命地抖落在湖面上。/p
他记得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大小姐,与隔壁的公子青梅竹马,两年前二人成了亲。昨日,那个公子还在为她画眉;到了今日,她却变成了妖怪,这太不可思议了!/p
绿儿看着自己的倒影旁出现另一个人,有些懵?/p
那个人说小姐什么的只是她的幻想。五年前她化作少女,跑到了相思湾,从洪水中救起了那个人。两人迅速相爱,成亲。/p
他开始做生意,一年之间,成了相思湾的大富商。之后,他开始养小妾,将她冷落在一旁,甚至请来道士要除掉她。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可能早已不存在了。/p
“你还是不信吗?”那个人说。/p
绿儿不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她已经想起来了。/p
绿儿只是不愿从梦中醒来,在那里,那个人与自己夫妻恩爱,举案齐眉。/p
“我要去神山。”绿儿听见自己这样说,“我想知道他的心长什么模样。”/p
绿儿那时候被他带回去的时候,府中上下依旧各忙各的,他们早已习惯了他不时带女人回来的行为。绿儿被丢在后院中,那群女人见了她流露出的不是嫉妒,而是可怜。/p
绿儿看着院中那棵玉兰树。她记得那时,那个人曾拉着她站在树下,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而如今,树还在那里,树下的却成了一群笼中鸟。/p
绿儿关上窗子,未多时便见的公子走了进来。/p
绿儿将手按在他的胸口上,问他:“你爱过你的妻子吗?”/p
他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她是个妖怪,我怎么可能爱她。”/p
绿儿冷笑,“但她并没有害过你。”/p
“难保她不会。”他的声音渐冷。/p
绿儿暗自用力,手刺穿了他的胸膛。/p
绿儿又回到了神山旁,将手中的心脏丢入一边的湖中。之前的那个人走到绿儿身旁。绿儿微微侧了侧头。/p
“他的心只装着自己。”/p
城外已是流言四起,道山洪将至,待到那时,整座城都将被淹了去。/p
那日,茶肆中争吵声依旧高涨。/p
一人拍案而起,大喝此言只是空穴来风,瑶城数月未曾降下过一滴雨露,何来的大水?/p
话音才落,另有人急着跳起来反驳,说数日前,不少猎户在林间亲眼窥见水灾兆星,其状确如传说一个特殊的东西。/p
它见人追至,忽地一跃便失了踪迹,后陆续又有人撞见绿儿,估其去向,确是相思湾无疑。/p
争吵间,一身着青衣长衫的男子信步踱来,为众人各自斟上一杯清香的热茶,复又转身离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仿佛这有关水灾之言皆与他全然无关一般。/p
这名男子在北市经营着这家茶肆,煮得一手好茶,却生来不会说话,是个哑巴。/p
正在众人争执不休之时,忽闻空中霹雳一声惊雷,天色骤变,乌云迅速遮掩了天际,斗大的雨水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这下子连先前吵得最凶的两个人都目瞪口呆。/p
男子兀自垂眸,抬手,取茶,煮水。/p
茶煮好了,他恰好抬眼。/p
门前站着一个匆忙踏入的女子,浑身湿透,额前的发垂下来,曳地裙角沾着泥渍,周身笼着一层丹丹的水汽,看不清眉目。/p
这是绿儿近来常做的梦,梦中少年的眼神从最初的虚弱纯净,慢慢的变的尖锐,直至最终,绿儿看到那满眼的恨意,和尖锐的追问“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p
每次她都由梦中惊醒,看着空寂无人的神殿,一声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p
只是醒来,她却忘记了那个名字是谁,只知道自己曾经呼唤过一个人的名字。/p
相思湾大水,绿儿坐在高处的石上,看着不远处的村庄炊烟燎燎,狗吠鸡鸣,全然不为大雨将至而慌张失措,那个人也静静的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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