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四时第六十章(1/2)

徐满正是个闲人，钓鱼没的钓，只能漫无目的地溜达，城北虫疫起，城东城南事不关己，照样大开门做生意，城西则有同根相煎，兔死狐悲之感，家家大门紧闭，足不出户。/p

徐满正上哪都觉得无趣的很，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城西城北的交接处。/p

他遥遥望去一片土包，心下算了算，今天是四月十五，按往年，他该是三天后来的，可今日他也没处可去，找旧人说说话也是好的。/p

桑叶子快一个月没露面了，没人与他说话，他都快不会说了。/p

走近没几步，就见原本冷冷清清的坟前聚集着不少人，他开头还没看见这么多人聚得是哪一块坟头，便听得有人口中冒出来的“祥瑞”之名。/p

一神婆在坟间空地上装神弄鬼，疯疯癫癫地跳着不知名的舞，红得发黑的血一泼，疯癫的舞一停，神婆的嘴里嘟囔着：“北有猛龙，遁于地，腹作囚，困不得脱。”/p

她一边重复这几句话，手指直指北方。/p

徐满正下意识的朝北方一看，先看到的是齐桡，还没反应过来，上书一个半字的墓碑就在他的眼里倒下。/p

徐满正的瞳孔微缩，猛然上前，“你们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p

齐桡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转回了头，仿佛半点不相识。/p

七年的时光太长，徐满正瘦成了一把骨头，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架起来，叫他上前不得。/p

“停下，你们停下！挖人坟者，天打雷劈！不怕遭报应吗！”徐满正声嘶力竭，却换来周围人的群情激愤。/p

“这是龙的囚牢化作的祥瑞……”/p

“祥瑞，这是祥瑞！”/p

“祥瑞怎能困于地下！”/p

“挖出祥瑞，才能免于天罚！”/p

在混杂不清的嘶喊声中，棺盖开，露出空空如也的棺腹，神婆蓦然跪下向北方磕头，“神灵发怒，祥瑞出逃，世人有罪，有罪…”/p

神婆跪倒，找寻祥瑞消天罚的希望破灭，徐满正旁边跪倒一片，都在向北方神灵祈求原谅，这些人全是城西的，其中多数是有家人在城北，出不来了的。/p

无人再架起徐满正，他摔在地上，双腿无力站不起来。/p

在一群虔诚跪拜，忏悔莫须名罪名的人群前面，齐桡没有跪，他弯下了腰，他拜的人不是虚无缥缈的神灵，而是那块倒下的充当墓碑的木板。/p

任何卫家人都值得人尊敬。/p

徐满正坐在地上，久到人全走光了都没有起身。/p

被打开的棺材盖，倒下的木板四处凌乱地放在地上，既然没有祥瑞，也没有尸骨，那还要这破烂棺材做什么。/p

徐满正终于站起，他拿起破旧的木板，向天大吼一声。/p

她骗我！/p

骗我！/p

他跌跌撞撞向外跑去，像放榜时考了多年，再次落第的老童生。/p

徐帷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狼籍，他视线落在空荡荡，明显没有尸骨痕迹的薄棺里，脚步停顿了下，他感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p

杏花林，桃花源里，一锅红烧肉的香味飘出来，使人口齿生津。/p

纵然山上的花期长，杏花林的杏花差不多也走到了尽头，长出了青葱的叶子，没了花香，红烧肉的味道毫无保留的冲人面而来。/p

桑叶子停止了和虞姒每天例行一次的打闹，朝香味飘过来的地方咽了口口水。/p

老太太是真会享受，顿顿有肉，顿顿不重样，每当肉煮透，香味飘出来，桑叶子的魂都被勾走了，不管虞姒怎么欺负她，她都不痛不痒的。/p

老太太盛完，谢嬷嬷给桑叶子盛了一碗。/p

徐满正闯进来时，桑叶子正低头看着端在手里的肉，不看路的两个人猝然撞上，冒着热气的肉碗被打翻。/p

桑叶子一下瞪圆了眼睛，怒视来人，目光里的怒火却在触及来人时把消了一半。/p

徐满正蓬头垢面，满脸颓丧，揉皱了的衣衫染上了大块的酱渍，宛若街角年过不惑，毫无作为，整日浑噩度日的懒汉。/p

从前，徐满正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p

他染了一身肉香，却没有半点停留，冲进了徐老太太的房里，后面追赶不及的道长跑了上来。/p

徐老太太手里转着的佛珠停了，她半闭的眼睛睁开，看向冲进来的徐满正，有那么一瞬间，她认不出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是谁了。/p

徐满正七年没见她了。/p

在老太太平静的目光下，徐满正急促地喘着粗气，他是一路跑来的，没有停下过一息，手里还攥着一块破旧的木板，呼出的气都带着热度，肺里是火烧火燎的疼。/p

谢嬷嬷退下去，拦住了追来的道长。/p

虞姒拉上桑叶子，悄悄溜到后窗，踮起脚，听墙角。/p

“她在哪？”徐满正没喘匀的气混在话声中，“她的尸骨在哪？她死了你都不肯放过她！”/p

“盈儿，你在说什么…”/p

徐满正，名盈，字满正。/p

“不要叫我！”徐满正对老太太的抵触极大，他扔下手里的木板，“何苦呢，多少年了……”/p

上书的一个半字暴露在老太太眼前，老太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开始一颗一颗缓慢地转动佛珠；她说：“这是什么意思……”/p

“棺里，无人。/p

“棺里，无骨。”/p

徐满正一字一句，声声泣血，“当年事，当年葬，你不说，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你何苦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