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四时第七十一章(1/2)

小满过后，芒种即至，光线日趋热烈，虞姒窝在屋里背阴的地方，伴着可算得上响亮的蝉鸣声昏昏欲睡。/p

意识朦胧中虞姒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了一条道上，她的眼前是黑的，幸而有人在她前方为她拿了一只灯笼，替她照亮脚下的路。/p

虞姒糊里糊涂地跟着这点光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想起了桑叶子在她身边耳提面命，叫她不要轻易被人骗走的话。/p

灯笼在微微摇晃，似在催促虞姒加快跟上。/p

虞姒没动，提着灯笼的人仿佛发现了她的不寻常，没有多加停留，马上离开了。/p

随着灯笼的微光渐行渐远，两边的漆黑缓缓褪去，如同沾了水的墨汁在纸上晕染开来，深夜的天色变成了日暮黄昏。/p

残阳凄艳，路两边成片的花海在艳色间摇曳生姿。/p

虞姒明白了，她回到了黄泉路。/p

花叶生生相错的彼岸照红了整条路，虞姒站在血色的路上，突然感觉脚下有了灼烧感，在催促她快点前行。/p

她像是站在了火刑架上。/p

虞姒没动，要让桑叶子知道，她在不认识的地方乱跑，她会被骂的。/p

艳丽的花朵似是催促得烦了，打算吓一吓她，茎叶依次分开，露出半埋在土里，被根缠绕裂开的森森白骨。/p

裂开了的头骨在看虞姒，空洞的眼睛里塞满了根茎。/p

虞姒……/p

虞姒盘腿坐了下来，与那头骨面对面，两双大眼对着看，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惊慌。/p

不知道她这个梦什么时候会醒？/p

虞姒想。/p

两边彼岸被虞姒这动作给弄傻了，茎叶相互交错似在窃窃私语。/p

过了好一段时间，虞姒几乎要在梦里睡着了，眼前一晃，她转瞬就换了一个地方。/p

她不去就水，水自来就她。/p

她坐的黄泉路变成了摆渡船，摆渡人站在船首摇桨，虞姒坐在船尾看他的背影。/p

血黄色的河水拍打着小舟，众多投胎不能的孤魂野鬼拼命想扒上船来，有一只白骨手甚至触碰到了虞姒的裙摆边。/p

虞姒一下站起，裙摆擦过白骨的指尖，白骨手瞬间被其他挤上来的野鬼给吞噬了。/p

黄泉路有彼岸花，奈何桥有孟婆汤，忘川河有三生石，长久地呆在不见天日的地府太寂寞，没有东西会想要孤孤单单一个人。/p

虞姒忽地站起，使摆渡船摇了两下，站在船头的摆渡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责怪她的莽撞。/p

摆渡人，没有脸。/p

虞姒是第二次见摆渡人了，她没有过多的诧异，她在看忘川河边的三生石，她的三生石。/p

别人的三生石刻得是此生挚爱，来生至念，唯她不一样，她刻的是：/p

兵以弥兵，战以止战。/p

两行字竖在上面，配上三生石上原有的横在那里的“早登彼岸”四个大字，活像副不走寻常路的对联。/p

看得好笑，虞姒却没能笑出声，她头疼欲裂，脑袋里闪过了某些她遗忘了好久好久的画面。/p

头发花白的她蹲在石前，手拿凿子在把她心中所念一点一点凿上去，叫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忘。/p

她的头跟着她手中的凿子在一下一下点着，死前她的脖子被埋在雪里的利器割开了一半，死后她保持了死时的模样。/p

摆渡人的船停在岸边，在等她刻完，了却今生的最后一点执念，载她去喝孟婆汤。/p

死后不会流血，也可能感觉不到疼了，虞姒刻完八字，手上的肉都让凿子磨下来了一层。/p

大概凿出来的字和写在纸上的字是不大一样的，她一向软得像棉花的字竟是有了些锋芒。/p

虞姒向没有脸的摆渡人嫣然一笑，她年华不再，鲜血凝固的脸上出现了属于她豆蔻韶华年纪的天真，她拔腿往忘川河里跳去。/p

她在腥风血河里翻滚，她在往黄泉路上游。/p

“你找到他的尸骨了吗？”/p

“你找到他的魂魄了吗？”/p

“他那么重的杀孽，你不怕他被万鬼分食吗？”/p

万鬼在她耳边齐鸣，在啃食她的魂魄。/p

“我不怕。”虞姒看不见忘川的尽头，“你们能啃食掉我吗？你们留得下我吗？你们既然连我都留不下，何谈去留下他？”/p

虞姒奋力地向前游，她看见了忘川河的河岸。/p

“他可是能斩万物的武将啊！”/p

“你们怎么敢留下他！”/p

虞姒抓住了忘川河的河畔，万鬼齐齐在把她向下拉，他们生生世世都在这血黄色的河里不得超生，怎能容许有魂能爬上岸。/p

“留下来吧。”/p

“留下来陪我们吧……”/p

“我不！”/p

虞姒卯足了劲往上爬，她带着一副骨头架子从忘川河里爬了上来，关节处还留有些残肉。/p

多余的都被孤魂野鬼啃食干净了。/p

骨头架子摇摇晃晃走回了黄泉路，两边的彼岸见她又回来了，纷纷向后靠，好像这副孤零零的骨头架子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东西。/p

虞姒死后见到的第一个像人的东西不是黑白无常，是个女子/p

一个在阳间，却能看见阴间人的女子，女子套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站在凛凛寒风里，手臂一扬，薄纱在手肘上滑下，堆在手臂的骨节上，露出一个火烙下的疤。/p

“你死的太早了。”那个女子对虞姒说：“他生于战场，死于战场，他的断刀埋在了尸骨之下，被茫茫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