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翻身第六十三章(1/2)

世上再没有比回家更让人激动的事了。可是，西邨回家却是另一番心情，既急迫又沉重，没有喜悦，没有激动。

过早降临到他头上的险恶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就如同有人把他推入黑夜茫茫的大海，孤寂、惊恐、绝望、不知所措，一齐向他袭来，把他包围，紧紧地包围。

几天的经历，不仅无情地摧残着他幼小的身心，本来瘦弱的躯体变得更其瘦小，还把他的性格磨练得异常坚硬，原本不喜言笑的他更加沉默寡言。他变成了小老头——少年老成。

并不遥远的路途却像去向天国一般漫长，让人盼望，令人焦虑、使人惆怅。

乘汽车、换火车、再乘汽车。西邨恨不得一步跨到家门，把发生的一切告诉爹娘。如何把秦人方的死告诉小凤和她的娘，他还没有想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让他爹拿主意。

浑身抖动的大汽车在西桥的站台停下，西邨肩背沉重的包袱，像蜗牛一般滚下汽车，漫长的旅程就要结束了。

“呀，这不是徐社长的大公子西邨吗？怎么背这么大个包袱？看把你压的！来，吾替你拿！”刚到西村的村口，有人认出了西邨，巴结地上前帮忙。

“不用，谢谢叔叔！”西邨脸上没有笑容，嗓音嘶哑，摇摇头，谢绝邻居的帮忙。

“你背的是什么呀，那么沉？你爹都是社长了，不用吃苦了！”那人仍跟在后面，语气里含着关切。

西邨没有理睬。他没有气力多说话。他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一步跨进门。

“喂，矮北瓜！”丝丽从一家山墙边的弄堂里窜出，冷不丁地喝道。“你包袱里偷的是砖头还是山芋？鬼头鬼脑的怎么不啃气？”

受到了莫名其妙的侮辱，又是遇上贼喊捉贼的丝丽，西邨气不打一处来，朝她翻了个白眼，瞅准时机，用包袱重重地撞击丝丽的小肚子。

“唉哟！”丝丽立即弯下腰去，捂住腹部。“你个促狭的短命鬼！”

西邨还是没啃气，不予理睬，闷头朝前走。

到家了，再拐过一个弄堂就到家了！

西邨娘在门前打谷场上收晾晒的衣服，见西邨背着个偌大的包袱回来了，喜不自胜，以为是儿子随秦人方去真的找到了宝贝，而且有那么大一包，把儿子都压得快要趴到地上了，连忙把衣服放回晾竿上，跑过去接西邨肩上的包袱。“真被你爹说中了，他那张嚼百蛆的嘴还真毒！能掐会算！宝贝找到啦？”

“娘！”西邨大喊一声，“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

西邨娘以为是儿子累了，被装满宝贝的沉重的包袱压坏的，心疼地去拉西邨。可是，西邨“哇”的一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声音，就如同是狼嚎一般，让人心惊！

“你这是怎么了儿子？快起来！都到家了，应该高兴才是啊！起来，进屋去！”西邨娘伸手去搀西邨。

可西邨反而匍匐在地，呜咽着：“娘，小凤爹没了！秦伯没了呀！”

“什么？你秦伯怎么了？他没有送你回来？那你肩上的包袱是从哪里来的？东西不是拿到了嚒？你哭什么呀？把娘弄糊涂了！”西邨娘真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西邨抬起泪汪汪的眼，面色悲呛、凄厉。他缓缓地卸下包袱，解开结。

“啊！这是、是什么？”西邨娘看到一堆白骨，立时惊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到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西邨娘睁着惊恐和疑惑的眼睛，问：“这就是你秦伯要找的宝贝？你秦伯他人呢？”

西邨用手指着白骨，喃喃地说：“就是他。”

“啊？儿子，你说啥？”西邨娘又一次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你秦伯？你说胡话了吧孩子？”

西邨娘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以为他发高烧，说胡话。

“娘，是真的，秦伯他被野狼吃了！”西邨很不情愿地说出事实。

“啊！秦、你秦、秦伯被狼、被狼吃了？那你、你是怎么回来的？没找到埋宝的地方？”西邨娘一肚子的疑问，一连串的惊吓。

西邨娘盼了几天，居然盼来这么个结果！满心的欢喜一扫而空。但是，不管怎么说，儿子是回来了。

按照西村几辈子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借死不借生”：外人在自家门里生孩子是极不吉利的事，因为生孩子的母亲会流下污血，会带来“血光之灾”；但可以容忍外人死在自家家里。

西邨娘不忍心让秦人方的尸骨敞在室外露天，有变成孤魂野鬼凄凉下场的可能，便卷起包袱，背进屋里。

西邨喝着娘端来的水，把经过的一切细细说给娘听。

西邨娘发现，儿子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神态木然，没有嬉笑，也没有恐惧。她把儿子搂在怀里，安慰说，秦铁匠不听父亲的劝，落得人财两空，看样子，穷人命里是注定发不了财的，要想富起来，还得靠自己的十个手指头。想造瓦房，还是得靠做鹞子，一分钱一分钱地攒，希望通过飞来横财的念想，只会落得飞来横祸。

西邨听了，认为母亲的话是对的，而且后悔不该跟随秦人方去。如果他当时坚决不答应，也许秦人方就去不成，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说到这里，摆在他们面前最重要、最紧迫的问题是，要尽快把秦人方的噩耗告诉他的家人，把尸骨送回他的“太平府”老家入土。让西邨一个人去，显然是不合适的，得让西邨爹去送，至少陪同西邨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