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白雪归青冢十五章 湘水湖中云雨情，银面男子黑暗心(1/5)

武亿被碧婆婆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他试着以内力自行解穴，未料左肋揪痛，身子依旧纹丝不动。碧婆婆哼笑道：“莫白费力气，你虽然通解穴之道，但内力毕竟在我之下，要想自行解穴，实在是不可能。”武亿乖乖地翻了个白眼，只好就此安静下来。

他穴道被封，走不得路。碧婆婆便往官道上一站，只见一匹马风尘仆仆而来，那马上是一位信差，奔走得急，猝然见得中道上的婆婆，即刻勒马回缰。眼见宝马高嘶，便要往婆婆身上踏过去，她遽然拔起，飘身而上，手中木杖一轩，将那差人翻落，自己站到马背上，右手捏住缰绳。

厉菲青拍手叫道：“师父真厉害，真厉害······”那差人起身欲夺回马匹，未料给厉菲青制住脖颈。碧婆婆道：“这马儿，我要了。”差人满脸焦惶，道：“前辈行个好，前方战事胶着不下，小的等赶紧回去禀明童相爷。”碧婆婆道：“这是你们朝廷的事，与我有甚相干？”说着，一把抓起武亿背心，将其抛在马背上，打一打马肚，任由它驰骋而去。

三人向南行了半月有余。这天，他们到了渭水边，歇马稍息。碧婆婆在怀柳树下打坐，厉菲青眼瞅着毫无动静，便悄悄走到武亿身旁，递过去一张大饼和一小壶水。武亿细声笑道：“婆婆只喂我一些粗粉，你要把这精粮给我了，她会责怪你的。”厉菲青蹲在他近畔，小声回道：“我偷偷给你，就说是我吃的，师父定然也晓不得。”她小嘴边梨涡浅现，两只眼睛灿然生辉，这明眸善睐的姑娘，实在是很好，随即笑道：“你想不想他啊？”厉菲青心知他指谁，一时笑靥收敛，许久才道：“想的······”话音未止，即就哽咽，又幽幽叹口气，轻轻说道：“我只心里想着就好了，这一辈子便没指望甚么。”小小年纪，话语便如此凄切，武亿愤愤难平，唾道：“该死的老贼婆，浑该一辈子受苦。”他嘴上忽然一阵火烧，正是数个响亮的嘴巴子落在两颊。碧婆婆不知何时，已近在面前，怒目而视。厉菲青拜倒在地，道：“师父，你莫责怪武公子，他，他并不存心······”碧婆婆喝道：“存心还了得？要他存心，我早就割了他舌头。”武亿道：“反正你要拿我去祭人，也迟早会杀我的。”厉菲青全身一震，脸已吓白，武亿看在眼中，想道：“临死之际，有这位少女为我流几滴眼泪也值了，总比往时常常担心会惨死在长草荒野强得多。”转思起白朗吟，心中隐痛，只祷念道：“姐姐啊姐姐，我生命这一遭便是因你而走的，只怪情深缘浅。阮公子待你甚厚，望能早日成双，莫要一人孤苦无依。”碧婆婆脸色也消沉下来，但见眼前江水瘆白，江心青荇成簇，想道：“江有青罗带，成丝又成思！”

武厉二人常有说笑，碧婆婆念他命不久矣亦不多说。今日刚下了一场暴雨，雨后晴空如碧似画。泛舟湘水，但瞧两岸垂柳沿堤，水中沙洲漫漫，当真浩渺之极神秀之极，武亿忍不住赞叹，心中油然生起绮思佳梦。靠近潭州地界，碧婆婆便没发一语，尤其到了湘江，神色更是有异。这会儿船入江心，她形容枯槁，疾咳不止，却斥退长身站起小步欲扶的厉菲青，命她摆了香案，拭了净瓶，插入几株榆柳，又亲作一篇祭文在香案前焚尽。武厉两人也依言叩拜一番，厉菲青道：“青青师姐，师父念你，成天睡不好觉，你若泉下有知，便托梦与她说一说。”武亿望着茫茫江水，瞅着寥寥升起的香烟，仿佛见到了世人口中的“湘江女侠”，江一诺的夫人，心下凄然，道：“情之所钟，一世一双，虽有遗憾，终不后悔。”碧婆婆亦道：“湘妃有泪，泣血还凭······她魂锁湘水，必是极想与江一诺长相厮守，可惜那人死得早了些，否则定捉了来，与我青青作伴。”

但说着，手上劲力暗生，只听扑通一声，武亿直挺落入水中。他手臂无法扑腾，只费力地向上仰着脖子。厉菲青惊叫道：“师父，师父，武公子掉水里啦，快救救他。”正要扑身入水，碧婆婆横杖拦道：“他与年轻时的江一诺长得像极了，以他遥寄青青，暂是一片心意。”厉菲青还待坚持，碧婆婆怒道：“不许再说，莫不是你看中他了么？”婆婆眼神狠厉，菲青不敢多说，转头回顾，只瞧武亿头顶也渐渐没入水中，只怕无救，默默祈祷几句作罢。

每一条河都有一个黑暗的中心，无论它表面上看上去是温柔娴静还是波涛汹涌，都或多或少地收容了文明的苦果、战争的尸骸或者只是一个美丽的灵魂。

武亿陷入水中，拼尽内力屏住呼吸，但他仍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可以解开穴道。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强烈的求生yù_wàng让他没有片刻懈怠，头脑依然清明得很。但自然的神力，人往往不及。一个最有本事的人也许谁也不怕，却会在一个小小的神迹面前胆战心惊，因为从来对自然的信仰都比对任何观念的信仰要稳靠得多有力量得多，因为人心虽易自然不易。

武亿四肢绵软，呼吸难以为继，耳鸣一阵重过一阵。这时，白朗吟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一一在眼前浮现，双手向前伸出，仿佛有了知觉，已触及她如雪的白裳。却在这一刻，眼皮厚重，体力不支，渐渐地合上眼睛。人说河水不眠，但人若不死便不得不眠，谁才能永恒似乎已见分晓。

深深的阴影下有一座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