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白雪归青冢十五章 葬倩女情不舍，天阴晴向前走(1/2)

武亿哭过后又去寻白朗吟，那碧婆婆瞟了一眼，也不拦阻，只叹息，哼唧着：“赵恭贼子，快过来，让婆子我开肠破肚，将那黑心肝掏出来，大风吹，太阳晒······”一面骂着一面蹒跚行走，蛇头拐杖杵得咚咚响，弓起的脊背像蛇一样扭动，看了叫人难过。韩世忠怜恤，捧了米饭热茶，请她进食。碧婆婆吐一口痰，恶笑道：“狗杂粮，喂狗去。”一翻袖，摔碎杯碗。原先呆磕磕发怔的少女跑上来，说道：“老奶奶，你不吃饭会生病的啊，你知不知道？”碧婆婆盯着她看，韩世忠赶紧拉过来，护在身后。碧婆婆眉头一竖，道：“躲罢，躲罢，我是豺狼虎豹，会掏心吃肉，躲的慢了就不好。”她在院子里转了一通，扯着嗓子喊赵恭，也没人来管，由得去，一来几大门派讲究礼数，尽量要整衣冠、净俗心，与人叫骂实在有损威仪，二来与赵恭同行的只有几位将军，大都驻扎在石头港和句容道，连几个丫鬟小厮也是江宁府漕司大人拨来的，比不得镇江那边热闹，偌大庭院，空空如也，她一叫，只听得见自己回音，兀觉没趣，便也去了，心中打算先寻着菲青再拿他宝贝儿子开涮。临走时，因颗松果硌脚，倒和那株百年松树较上劲，却又折不断，只把些枝柯打得七零八落，方消气再去。李贾道：“这怪老太，要不是你拉着我，早撕烂她嘴，也不由她咒了王爷这许多脏话。”韩世忠道：“人年纪大了，凭她使劲折腾罢，倒把旁人看得心酸。”李贾笑道：“哈哈，韩大哥这拿捏的腔调俨然是一个难民队里的贵族。”一娇声插道：“甚么意思啊？”二人回头一看，正是那少女。她道：“我姓梁叫红玉，二位哥哥怎样称呼？”不待韩世忠回答，李贾便嬉笑道：“也莫说我占你便宜，叫哥哥就行。”梁红玉脸儿一红，往韩世忠身后躲，他道：“别害怕，这人叫李贾，二十虚岁，你叫声哥哥也是可以的，我叫韩世忠，称韩大哥便可。”李贾又问她和赵王爷的事，姑娘脸蛋红透了，咬牙不答，只说：“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干净、高贵、巍峨······”垂下头，声音愈来愈小。李贾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王爷又害位姑娘得了相思啦，罪过罪过。”梁红玉小脚一跺，小嘴一撅，说道：“你不是好人，我不和你说话了。”转至韩世忠，道：“韩大哥，我找爷爷去啦。”他嘱咐两句，她点点头，烟一样地溜走。

却说武亿满处瞎找，撞上吴玠，也没心思理会。吴玠道：“王爷找你。”武亿满脸泪痕，道：“我还要找姐姐，没功夫。”便要走，吴玠道：“我劝你还是去的好，王爷怀里抱着位姑娘，看样子受伤不轻。”武亿大急，按吴玠所说，到了后山竹林。只见树上挑着白幡，冥纸在空中漂浮，地上有很多花瓣，见此光景，心中凄然。忽闻悲切琴音，寻声来，见赵恭皂衣束冠，手抚素琴，口中唱词，辨来是“菡花谢尽翠叶残，空留西湖一池香。易得凋零共憔悴，无情雨······”他人到跟前也没再听，躬身问道：“王爷找我么？”赵恭划了尾音，并说：“你来得倒快。”武亿嗯了一声，一时见这白事行头也没会过意，说道：“哪位英雄过世了么？”赵恭垂下眸，因睫毛太长，看上去像是闭了眼，往后一指：“你去瞧瞧罢。”武亿心头咯噔一跳，急忙奔去。见三圈白烛红芯，中心是一大簇白花，花架上躺着位白衣仙女，尖叫道：“姐姐。”飞来抱住玉人，怎奈身子冰凉，登时又惊又骇，仍是晃着叫着：“姐姐，姐姐······”赵恭不知何时来到，说：“她已经死了，你节哀罢，不必又哭又闹······”话未说完，只听武亿大声一吼，拂灭灯烛，起身问道：“怎样死的？”赵恭也没避讳，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他听到江一诺玷污了姐姐，腿脚发软，心想：“你上次寻死原是这故，倘若你先和我说了，我便更加爱护你。”及至赵恭说完，跌到地上，却犹是抱着白朗吟，一刻也不舍，额抵鬓发，泪如洪雨，喃喃道：“姐姐，我爹爹对你不起，那是他的错，我还要问一问他呢，怎忍心这样待你？”白朗吟未说江一诺结局，赵恭也未知其死，说来武亿只以为他尚在人间，一时恨得发急。

他始终抱着她，哭得死去活来。天黑了，赵恭安安静静地把四散的灯烛捡来，放稳摆好，又一盏盏点亮。武亿声嘶力竭，口中喑哑，也辨不清说甚么，料来是些重情的疯话。见他拔剑要抹，恭掌风一扫，弹了去，说道：“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么？”武亿捶着土地，放声大叫，闻者动容。赵恭道：“她因你而死，却是要你好好活着，若你便去了，对得起谁呢？”见他不说话，情绪稳定不少，道：“我替你掘了一个坑，又不知刻甚么字，便留着你自己拿主意。”夜风太冷，武亿解下外裳裹住佳人，紧紧搂在怀里。赵恭也不劝了，兀自捡些竹片松毛，摆在武亿身旁，引火撩旺，再架几根大木桩，红艳艳，暖烘烘。因爱干净，弄得灰头土脸也不自在，便说回去洗澡，换件衣裳再来。武亿也没听进，只管呆呆地点头。

过哀难捱，几欲寻死，又觉得不对。“一死虽说百了，可拂了姐姐心愿，只怕到了阴司，她也不肯相见，凭着决绝的性子，到时再生气，不去投胎，也不理我，自个儿散了魂，那可怎样是好？她喜欢英雄，我就去做个英雄，运气好，早早地牺牲，运气差点，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