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翻身第十七章(1/2)

西邨买好返回北京城的汽车票进候车室等候。

候车室里的人不多，寥寥几个。一个蓬头垢面瘸着左腿佝偻着腰胳肢窝里夹着用柴火棒做成的单拐手里拿着小瓷盆的人正在乞讨。他每走一步，左脚就在地上划过一个“，”号，每走到一位旅客面前就喊声“行行好”，随即把瓷盆送到对方的胸口。这背影似曾相识。一股酸臭味四散pēn_shè，几只苍蝇围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

西邨走过去，想把买票找回的零钱放进他的瓷盆。乞讨人的听觉十分灵敏，感觉到有人过来，便回头转身。这张脸太熟悉了！虽然时间催生了他的胡子染白了他的头发抽干了他脸皮下的脂肪，但是那老鼠一般的眼睛、鹰嘴也似的鼻子、锈锁一样的嘴巴依然如故。是“油二鼠”！他竟在这里，落得如此狼狈！西邨一腔怒火直冲脑门，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你个狗日的，睁开你的老鼠眼好好看看，还认识我吗？你溜得倒快！”

乞讨人正是“油二鼠”。他认出了西邨，吓得像堆烂肉瘫软下去。“小兄弟，饶我一条狗命吧！”

“油二鼠”几乎天天都在车站乞讨，过往的旅客大多都认识这个疯子一般的叫花子。对叫花子，人们普遍就有一种同情。现在眼见一个小伙子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擒住他，他们误以为是小伙子欺负一个叫花子，便有些气愤，马上指责西邨。

“你们不知道，他是杀人逃犯！是国民党的兵痞、漏网反革命！”西邨向众人解释。

候车的旅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油二鼠”挺挺腰板，大声申辩：“小兔崽子，我杀了谁了？你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国民党？反革命？你胡说八道！我是投诚起义的有功之臣！你敢把老子怎么样？你也看见了，我不过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的一条狗，活一天就是捡了俩半天，黄土差不多已经没到我的颈脖子齐了，正愁无人给我送终呢，你杀吧，你就当我的孝子，找块地儿把我埋了！”

简直是无赖！旅客见了听了，相信了西邨，憎恨起“叫花子”：“小伙子，这种癞皮狗碰不得，不但脏了你的手，还得捞他的馊豆腐，不值得！送他去派出所，让公安处理他！”

西邨是绝对不会碰“油二鼠”一根毫毛的。他已经不是以前易冲动的莽汉。送派出所？对！西邨把“油二鼠”押往附近的派出所。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油二鼠”毫不畏怕，仿佛是送他回家那搬高兴，而派出所的人也都认识“油二鼠”，还嬉皮笑脸地“问候”他。这就奇了怪了！

听完西邨的“报案”，派出所的所长笑了，表扬了西邨的警惕性和法制意识，但又轻描淡写地说他们早就掌握“油二鼠”的过去，并无严重的历史问题，他的现实表现除了谎骗和耍赖之外，并无犯法之举；所长又说，他属于需要政府救济的“五保户”性质的孤寡鳏独，是帮不得又害不得的人，而且前不久他还立过功，上级还对他实施了奖励，起码的保护还是应当的。

西邨感到奇怪，这种心黑手辣的无赖还会立功？谁信？滑天下之大稽！

所长介绍说，前不久，突然之间瘸了腿的“油二鼠”来所里说他要献给国家一批宝贝。

“宝贝？”西邨一惊。忘却多时的往事又涌上脑门。“难道‘油二鼠’说的是秦铁匠埋藏的宝贝？”

所长说，起初他认为“油二鼠”是得了癔症信口雌黄，并不当真，但“油二鼠”解释说，当年孙殿英带领他们去东陵盗墓时，他的瘌痢头连长偷偷地将他所盗的一批宝贝埋在了麒麟山骆驼峰一带的荒野地里，他一直想悄悄地挖出来变卖，为此前不久他一个人去寻找埋宝的地儿，但因过去的时间太久，具体地点记不清了，还把一条腿摔折了。回家后想想这是错误的，宝贝应当献给国家，所以今天来报告政府。只要政府给些奖励，他一定带路。所长说，“油二鼠”说得有鼻子有眼儿振振有词，不由得不信。宁信其有。所长认为事关重大，马上向上级报告。

“那宝贝找到了吗？在哪儿？”西邨警觉起来，认真地问。

“听说是找着了，具体地点不清楚，好像的确有一大批，据说能造半个北京城呢！如果没找着，上级也不会奖励这个国民党的兵痞老油子！”所长淡淡地一笑。

秦铁匠的确没有骗人，那批宝贝的确值钱。现在完了，彻底完了，被“油二鼠”这个狗日的出卖了！他哪里是献给国家？分明是他自己找不到又不愿让别人去挖而想出了这条出卖消息换取奖励的毒计！他一定是想既然你不肯与我合作那就绝对不让你得逞。他恶毒着呢！怪只怪自己走漏了消息。以前是小看他了！早知道他会来这一手，就应该剪掉他的舌头而不是打断他的腿！他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兵油子啊！他会跟你讲道德讲良心？跟生吞活剥秦铁匠的野狼没什么两样。可你拿他又没有办法！他成了有功之臣，堂而皇之地捧回奖金买酒喝了。把他赶到那片山坳里也让吞噬秦铁匠的野狼吃了？大可不必。也许过不了几天，这匹披着人皮的狼不知哪天倒在半路上无人掩埋，被野狗吃了。那些旅客说的对，不值得脏了自己的手。

不管怎么说，秦铁匠埋藏的宝贝已经没了，肯定没了，被“油二鼠”“献”给了国家，被政府挖走了，埋藏在心底靠它发财造高楼的梦想也彻底破灭了。后悔莫及。后悔毫无意义。一切都已过去，连